文/郭燕
一 熏风,微醺
八月的风,即使胡乱地吹,也使人暖。烈日经风后,去了火焰的炙。虫鸣经风后,去了聒噪的杂。一阵风低过一阵风,秋便在夏的尾巴上生动起来。招手打个结,风和日月在手心闪着明晃晃的光。光影被树杈扎碎,记忆的长河拉开,又很快融合在一起,交结成生命的整体。
蝉鸣有着最响亮的禅意。近十年的地下生活,才换来两周林中的振翅。生于半空,长埋土里,隐忍翅膀,接受命运的设定。正午时分的撕裂声,扰人清梦,却也不可回避,无形中坚守一种信念,让我在灰暗里思索存在的意义,不至于陷于虚妄。
风无法推开窗子,树叶起伏,微摆。世界是热是凉?枝上那只蝉正在歌唱,始终是一种声音:“知知”。如此,是风的语言了。喜风的人在大汗淋漓里笑着说,这是熏风,揣着大地的体温呢!
葡萄有着蝉一样的梦。在三年沉寂的日子里,经风饮露,拔节绕藤,舍蔓取直,默无声息地生长。汪曾祺的《葡萄月令》把葡萄整个的生长过程写的无一余漏。空灵,淡远的笔触让人清宁。果农或许是读过这篇文章,或许没有,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。哪个季节该做什么,他们总是不慌不忙地遵循着时令。我总是见他们在三月里给葡萄上架,接着浇水、喷药、施肥。五月葡萄花开了,很小,颜色淡黄微绿,花期很短。这之前我只知道葡萄好吃,没探究过葡萄开不开花。它太低调了!六月七月浇水、喷药、打条、掐须,忙的是比蜜蜂还要忙。
如今葡萄已经成熟,碧绿的叶子波涛一样荡漾在风里,叶子底下隐隐露出沉甸甸,圆溜溜的大眼睛,它们凌空寻找土地的气息。这新的生命没有离开枝条时总是依恋着,无比依恋养育它的水土。早已习惯了枯荣的叶子则淡然许多,波澜不惊,风雨不惧的样子,大大方方地散在阳光里,散在人们的视野里。
摘葡萄时,挎上篮子,偌大的葡萄园就是你的天下。撇开品种不说。论颜色,你可以选择紫色,绿色,红色,黑色还可以选择黄白色,月牙色……论形状,有圆形,椭圆形,鸡心形,卵形……
同是绿色的叶子和藤蔓竟生出这样多的色彩和形状,真是不可思议!转念又想:同一个祖国不是开出五十六朵花吗?各花有各色,各花各不同。原来万物生长和发展的道理大抵是相通的!
葡萄的味道各有千秋,甜的程度不一,酸涩的程度也不一,每个人的味蕾对食物的感知度不一,谁吃着觉得什么味道好,那就叫好。世上怎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舌头?
“真味是淡,至人如常。”这是洪应明在《菜根谭》中所写。正如我们常说:酒至微醺正好,花开半朵偏妍。
二 黄豆黄,青瓜青
季节的划分如人生,转换着,渐秋。秋的背光是暮年。
黄豆成熟的时候,叶子也是黄的。秋黄。秋黄是一个定词。枯黄不好,枯黄已失去水份。焰黄,太耀眼。也不是金黄,金黄是遁入的颜色,比如银杏叶。秋黄是百分百秋天的颜色,实诚的像脚下的土地。你去田野里看一看就知道了。
豆荚鼓涨涨的,浑圆,饱满,一串一串在阳光里,在风里,等着属于他的机缘。估计我有些疯了,晌头的天,独自坐在一地的豆荚面前,和他们说话。我是坐了很久的车来的,说不出的想念,好似必须要和一些慈悲的人见上一面。
青黄待熟的豆荚,毛茸茸地垂挂在秧子上,是一款带着期盼的风铃。熟透了的,裹着薄薄的黄色衣膜,清晰可见的纹络,每一条都走向生命的巅峰。
满目的黄在叙述着最初的最初。最初的绿色是灵动的,轻巧的。接纳了某种喜和某种殇后,在蝉鸣中定坐,参悟,还原最初的心,趋于圆满,给大地以善意,让见过他的人带着最初的颜色行走。
黄豆地旁的芝麻匍匐在地,上演着一万个吻别。花帽子在敲打着最后一陇花生。芝麻很怪,倒地的时候叶子都枯萎了,只有芝麻梭黄的黄,青的青。花生由始至终都是一个棒小伙,穿着青春的颜色,干着厚重的活。田里的稗子此时长的比稻子还要高了,他们一点也不害臊,蹭着稻子的wifi,还要抛弃他。还好他只是稗子,上不了台面的作物。如今红薯的面积赶上了稻田,绿油油的一大片,争抢着爬藤。灰黄的狗尾草,毛茸茸的在地埂上感叹着:就这样由绿变黄,就这样由绿变黄啦!
与田地里的黄对峙的是园子里的青。
青瓜青,水洗尘。
秋黄是收获。是停顿。是经思考后的沉淀。在沉淀中泛着泡的是青。青洋溢着春的笑容,稚嫩的能掐出水来。这多少给逼仄的中年一点活力的色彩。
青瓜即黄瓜,周身都是青的,没有一丝黄色,我觉得青瓜更合适它。在地里随手摘下一个青瓜,在手里转两下,青白色的小毛刺扎的手痒痒的,等他们无奈地躺在手心的时候,青瓜已经干净了。吃一口解渴,解饿。
秋葵晃着硕大的叶子,遮天蔽日地翘着羊角辫,既害羞又张狂。这让我想起了马尔克斯的香蕉园,真实的没有魔性成分的香蕉园事件,永远不会发生在这片色彩鲜明的祖国大地上。如此庆幸,我生活在这慈悲者的怀里,每天可以做着童话般的梦。
向日葵的花盘,洋芋的绿叶,冬瓜南瓜……我取的不是果实。从小我对于食物的欲望总是小于食物本身。你会饿死的,我妈常这样说。我只觉得每一个可以吃的东西都隐藏着它的秘密,你打不开,就别想真的吃进去。瞎吃有什么意义呢?
秋风起,这些以大地为道场的慈悲者齐唱:“风吹千层浪,英雄下夕烟”!
三 蝉 蟋蟀 流萤
经过一场雨,秋依然没有深,太阳倒是缓了许多,恬淡。
蝉是和太阳一起起床的。太阳高升的时候,蝉鸣也来了。窗外银杏树里的“知知”声已无盛夏的高昂,时长时短,时断时续,如唱一支缠绵悱恻的歌谣。这大概是芬烈生命过后的和解之曲。在盛大的夏日后与时光和解,在悲鸣聒噪后与自己和解。
渐渐的蝉鸣也没了,这声音不知何时隐去的。清净是清净了,其他的比它更吵杂的声音又涌了上来。时间的流逝是带不走任何事物的,你觉得带走了的,无非是你的觉得,对于不同的人,不过是一个点,或者是无痕。就像你感知细雪融水的瞬间是惊涛骇浪,但于其他人,不过是,下雪了。大地宽容,允许差异。
“蝉鸣空桑林,八月萧关道”,你还未好好体会,就已到了“梧桐上阶影,蟋蟀近床声”了。
夜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。床在咫尺却无睡意,读书吧,和灵魂较个劲儿,找一位圣人对峙孤独。一些文字如跳珠入了心,一些文字如清泉润了肺,还有一些长成了肉,化成了血。在如此闭关修炼之中,“唧唧”声似天外之音,八万里传经,入耳成诵,恰似一股灵气唤醒缪斯之神。
读到“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 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”。甚觉妙!如若没有古人闲适之趣,当今又有多少人能总结这么细微的变化?总是在古人的诗文里看到自然,大道。不敢回望,抱以虔诚。
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儿时“轻罗小扇扑流萤”的情景,已远远的离我而去,恐永远不会回来了。我们不是扑,而是用透明的塑料袋在空中一兜,十来只萤火虫就成了魔力棒,闪闪烁烁着许多许多的梦就来了。
去年,我发了个朋友圈,想看萤火虫。没想到几天后,有朋友把一玻璃瓶萤火虫带到了我的面前。惊喜之余,不免感动。她说:山里很美。有萤火虫的夜晚就像纳木错的星空,辽阔,充满思绪。站在旷野里,人如山风一样自由。虫子和草木窃语,松香和流水相拥,动物的呼吸不紧不慢,刚刚好的寂静,多一分就显喧嚣。
人与自然和谐相处,这大抵是经历了众多苦难的民族最值得赞颂的地方。倘若人于人还在挣扎斗争,谈何人与自然。
生于今天,在祖国色彩斑斓的大地上,我沉沦着也奋进着,我怀疑着也笃定地信任着。
因为大地宽容,慈悲致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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